23_东宫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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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凤晓笙认为这个时候,鸡蛋是最好的东西。

  方便携带,一砸开壳子就能吃。

  她一定看过我爹的记档实录。

  四十年前,一个六岁的娃——我爹,在内有大太监王公公,外有摄政王烂泥一般的朝局中被拱上了皇位。

  从守丧到登基大典开始,一共一个月,我皇祖母很害怕有人害我爹,所以坚决不让他碰御膳房端过来的任何东西,连一个渣滓都不让碰,她只是给他煮鸡蛋吃。

  一天吃三顿,每顿三个鸡蛋,吃的我爹当时差点被噎死。

  我爹倒是活蹦乱跳的活下来了,就是后半辈子一看见鸡蛋就呕吐。

  凤晓笙不管这些,她说鸡蛋能活命,于是把她煮好的鸡蛋都装在一个布袋子里面,交给和我同去的谢孟。

  谢孟很精心,他把鸡蛋袋子小心翼翼的装入他的袖子口袋中。谢孟带了二十名近卫军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起向大内进发。

  我坐轿,谢孟和黄瓜都骑马,

  我们在丽宣门外下轿,下马,然后我摞胳膊挽袖子,从丽宣门那个高三尺二的门槛上翻了进去。

  门槛内是一个十数丈的庭院,后面是层峦叠嶂的深宫大内:

  ——大正宫。

  “啊!王爷您快看!——”

  黄瓜忽然从谢孟的身后钻出来,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土豆,他尖声惊叫,手指着丽宣门汉白玉的台阶下,那片空旷广袤的石砖地和远处的大正门。

  “那有男人!!很多很多的男人!!”

  我怒,“叫什么叫!!该死的笨蛋,你这辈子没见过男人?!”

  我伸脚把黄瓜踹一边去了。

  大正宫门外有很多人,全是雍京的文官。

  我大概看了一下,他们朝服的颜色五颜六色的,就是没有紫袍。

  那也就是说,除了一品,二品的大员,其他的诸如雍京的京官,雍京的地方官,外放回京述职的地方官,没有实缺的,闲散的,花钱买功名的小官,这些人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似乎也都来了。

  我惊奇的说道,“平时过年领压岁钱也没有这么齐全的,这是怎么了?天崩了,地塌了?大正宫发不要钱的白面馍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跪在大正门外面?把路都堵死了,谁也进不去了。”

  这一大片人中央,是一些跪的整整齐齐的五品、六品小官,大概有七八十人左右,每个人手中举着一个裱糊的很板正的奏折,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说什么的都有。

  “清君侧。”

  “杀奸臣。”

  “杀贪官。”

  “把祈王承怡逐出京师。”

  ……

  其中最惊悚的是“请太子即刻登基!”

  “啊?”我看了看被他们堵死的大正门,摇头说,“我看他们的那个架势不像来请求太子文湛登基的,到像是跑到大正门来拆瓦片的!”

  我爹不论是被下毒,还是龙驭上宾,都很蹊跷,没有明发上谕,内阁没有明文,司礼监也没有批红,大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

  我爹可能真的死了,也可能没有死,他要是没死,皇位还是他的。

  文湛登基。

  羽澜登基。

  文湛和羽澜内斗,都蹬腿了,那么我七弟越筝登基。

  越筝被后宫弄死了,最后我登基。

  看,文湛登基并不是唯一的结果。

  恭请文湛登基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情。

  拼命最一件不一定是好事情的人,都不是聪明人。聪明人都在家睡觉呢。

  大正门外面不许随便聚集人,也不许随便下跪,更不许举着奏折装忠臣。

  这都是大罪。

  上一次三百多官儿聚集在这里还是三十年的事情,我还没被生出来,什么都不知道,这还是我爹身边的大太监李芳告诉我的。

  话说,我爹有个娘。

  当然,人是人的妈生的,是个人就有个娘。不过我说的我爹这个娘,不是我皇祖母,而是我爹的亲娘。我爹的亲娘是被我爷爷亲手掐死的,还附赠了一个外号——祸国妖姬。

  按照祖宗家法,这个妖姬的灵牌是不允许放入宗庙的。

  可是我爹是孝子。

  当然,我也是。

  于是我爹就非要把这个牌位放入宗庙。

  于是,朝廷的文官叫炸了窝了。

  当时的内阁首辅夏玹亲自带了三百多文官就堵在大正宫外跪着,逼着我爹收回成命,我爹不干。于是,他们就开始哭,嚎叫,我爹一怒,火一上来,就把近卫军叫来了,抄家伙(鞭子,棍子,棒子)对着他们一阵乱打,把人哄散了。

  此后的三十年间,再也没有人跑到这里表忠心了。

  我后退了两步,“他们都堵成这样了,咱们也进不去,要不这样,谢孟你在这里等着,等他们散了或者宫里面有别的旨意你再到王府找我,我现在头晕,先回去……”

  谢孟在我面前一挡,“大殿下你不能走。太子吩咐过,酉时三刻您必须到微音殿。”

  太子吩咐!

  又是太子吩咐!

  从前天开始他就吩咐这,吩咐那,没少折腾我。

  冤家,真是冤家。

  从小到大,他除了折腾我,就是吓唬我。

  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我得想个法子躲一躲。

  我看了看天,已经黑了,御林军手中举着火把密集的站着,把那些官员围在中央。我们离他们都不近,他们看不到我们。

  我搓着手对谢孟说,“太子说的轻巧。一群人堵在大正门,手举奏章恭请他登基,他自己躲在大内不出来,这些人又不散,我们怎么进去呀?”

  谢孟根本就没有我的烦恼,他看着人扎堆的地方,沉声道,“我们走进去。”

  “啊哈!谢孟,你可真会说笑话,这里堵的连穴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怎么走过去?”

  “大殿下,我这就让他们先抓人!抓了人把他们揪走就能空出地方让我们进去。然后该参的参,该处置的处置,堵在大正宫正门外是不对的。”

  我晕。

  谢孟跟着太子混了没有两天,怎么把文湛的那种愣头青的霸道都学过来了?

  我说,“这么多人你抓谁?那些可都是雍京城的官儿,不是城南摆地摊的老百姓!谢孟你一没奉旨,二没有司礼监的文书,抓了他们你的官位也没了。”

  谢孟“那我就回西城卖鱼去!”

  然后他手指握住佩刀,来了声吼叫:“——来人哪!”

  还没等谢孟身边的近卫军反应过来,一个仿若雍京三月柳絮的声音飘了过来,“吵死了。再吵我就阉了你。”

  我吓得一激灵,冷汗顺着脊梁骨缓缓滑下。

  谢孟当场僵直。

  这种灵蛇一般的声音只属于一个人——总宪天下的左都御史楚蔷生!

  扑哧一声,是小轿落地的声音。

  连我一个堂堂的亲王也得在丽宣门外下轿,然后自己爬进那个半人高的门槛,可是就偏偏有人是能在禁苑坐四人肩舆到处溜达。

  就是那只楚乌鸦!

  这个尘世总是如此的寂寞如雪啊~~~~~~~~~

  我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四人肩舆被轻轻放在地面上,旁边早有一个清俊的小厮过来伸手,把歪在那个椅子上的人扶了下来。旁边另外还有一个小厮双手捧着一个木质托盘,里面放着一套辉煌的一品紫袍,还有一顶乌纱,燕翅一般的叉轻轻颤动。

  那人从椅子上下来,双腿有些不稳,酒气袭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城南的花街柳巷中拉扯过来的。

  楚乌鸦轻飘飘的说,“祈王殿下,三日未见,别来无恙乎?”

  啧~~~~~~~

  我的后槽牙又被他酸倒了。

  这位楚总宪大约刚从姑娘的身子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布衫麻鞋,发丝散乱,眼神涣散,活像一个吃多了寒食散的魏晋风流。

  “祈王殿下,二表弟,还认得我吗?”

  楚蔷生看着我和他二表弟——黄瓜,如是问。

  黄瓜不是他二表弟,甚至不是他亲戚,他们只是同乡。

  我也不知道楚乌鸦为什么总喜欢管他叫二表弟。

  “吗呀!~~~”

  黄瓜一看是他,蹿的活像耗子一样,钻到我身后,扯着我的袖子一个劲的直哆嗦。

  楚蔷生做言官之前曾经管过大理寺,黄瓜在他手下蹲过大狱,被他整的半条小命差点没了。

  所以之后黄瓜再看到楚乌鸦就腿肚子转筋。

  这其实也不全怪楚乌鸦,谁让黄瓜的亲哥鱼肉乡民,黄瓜想要护短,又谁让楚蔷生刚好是他老乡,被黄瓜哥鱼肉的乡民有楚蔷生的把着杆子还是能打的着的亲戚?

  楚蔷生和黄瓜一样,都是直隶宁县凉坡人。

  凉坡这个地方有三个特产:娃,太监和枣。

  这年头都是靠天吃饭,一个地方如果产枣,大抵就很穷。雨水不足,一片连着一片的盐碱地,井里提上来的水都是苦的。

  凉坡这个地方尤其是这样。

  当年黄瓜告诉我,他奶奶活了五十年,只有一年没有出去要饭。

  凉坡人穷,也要吃饭,如果生了男孩,遇到荒年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孩子送到大内做太监;如果是女孩就留着,留着给外乡人生娃赚钱。

  我当时听着都目瞪口呆。

  凉坡有个营生,就是生娃。

  不生养的外乡人花三十吊铜钱到凉坡住上一段时间,等陪着他的姑娘怀孕了,他留下一两银子还有名字就走人,十个月后他再回来,就能看到带着刻着他名字的长命锁的娃了。

  然后把账一结,抱着娃走人。

  这么个地方,却出了楚蔷生这只俊鸟。

  据黄瓜说,楚蔷生就是一个凉坡大姑娘生的外乡人的娃。

  那个外乡人自从睡了楚妈之后,再也没回来。楚妈没有把楚蔷生卖了做太监,而是自己去mai身让楚蔷生读书,身体不好,在楚蔷生中进士的第二年死在雍京楚府。

  这段身世一直是朝廷清流攻讦楚乌鸦的最好口实。

  “认得认得!”

  我连忙上前,抓着他白细的手说,“我怎么能不认得蔷生你呢,就是我把自己忘了,我也忘不了你……”

  ……嗯。

  这话怎么说出来听着这么耳熟?

  楚蔷生一把甩开我的手,斜睨了我一眼才说,“王爷,您不学无术是朝野尽知的事,不过这么一句狂蜂浪蝶的破话,您挂在嘴边天天说,一天比照着三顿饭那么说,晚上再加一顿宵夜,您还能说点别的吗?”

  我很惊讶,手指摸着嘴唇慢慢想,“是吗?我对别人说过吗?”

  黄瓜在旁边冒了一句,“王爷,这几天您这话都说了三遍了。前天对太子说过一次,结果被太子打了一个耳光,把您轰出玉熙宫;您对莲公子说了一遍,还是莲公子厚道,被您说的脸都红了;再来就是今天对着楚总宪了。”

  我怒!

  踢了黄瓜屁股一脚!

  “你这个笨蛋!你是我祈王府的大总管还是别人的细作?怎么专门在别人面前下我的面子,然我下不了台?”

  楚蔷生冷笑,“王爷您这是做戏给我,说话给我听。我自然不是您祈王爷的自己人,可是您也没有必要当面说的这么清楚。”

  “没有没有!”我摆手如扇风,连忙说,“我对天起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再说,我有几个心眼还能瞒得过蔷生你吗?我也不是那种说一句话就一石二鸟的人呀。”

  楚蔷生“王爷还是拿我当外人。像您这样先说的在我面前瞒不过我,后来再说您不是那样的人。其实也就是说如果您能瞒得住我,那您肯定说话一箭双雕,这么说您就是那说话两面三刀那样的人。”

  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

  楚蔷生是都察院的都御使,骂人参人那是他吃饭的家伙。

  他对我这还算客气了。

  他看了看远处的大正宫和那群跪着的文官。

  于是楚蔷生又说,“王爷,您那套打太极的手段不适合我。似您这种躲在山头观虎斗,趴在桥头看水流的性子,您要是想左右逢源想必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如果想要收复别人的心,您也需要将自己的心拿出来换。”

  “只凭您一句好话面对三人随口说出,自己尚且记忆不清,就知道王爷并无真心实意。”

  “既然如此,祈王此言何必出口?楚某并不是祈王心腹之人。”

  我又汗颜。

  楚蔷生今天算是斯文有礼多了,可我连他的三句话都招架不住。

  他就是一个披着文人外皮的流氓!

  楚蔷生,凤化三十二年探花(八年前)。

  他出身贫寒,自幼苦读诗书。(这是鬼话)

  同年,入翰林院,从六品。

  凤化三十三年,二月,任御史台巡查御使,正六品。

  同年四月,上本参新州总兵陈九鹿(正三品),陈九鹿罢官。

  同年八月,参大同知府刘广(正四品),刘广罢官。

  同年十月,参缇骑北镇抚司副指挥使吕之孝(从三品),吕之孝罢官。

  凤化三十四年正月,参杭州知府文宜明(正三品),台州知府姚远祁(正三品),浙江布政使赵子初(从二品),浙直总督李伯熙(从一品),文宜明、姚远祁、赵子初、李伯熙罢官。

  凤化三十五年,楚蔷生出任山东道监察御史,从四品。

  同年,参宁国公沐敬,奏折留中。

  同年九月,参楚王姬英玉,楚王削爵。

  凤化三十六年,三十七年,三十八年,楚蔷生一共上了一百三十二份奏折,其中参我的一共十三份,把我的俸银子从一年八万两将为一年四万两。除此之外,倒在他手里的官员二十三人,驻外大太监七人,藩王两人。

  凤化三十八年十一月,楚蔷生右都副御使,从二品。

  凤化三十九年正月,参左都御使章参,章参罢官。

  凤化三十九年五月,楚蔷生出任都察院左都御使,正一品。

  同年七月,楚蔷生参礼部尚书内阁次辅周相时,周相时罢相。

  凤化四十年四月,也就是今年,楚蔷生参内阁首辅杜皬,尸位素餐,怠政误国!

  杜皬入阁二十年,岿然不动。

  此次亦然。

  楚蔷生被罚俸一年。

  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一个精通八股文章,两榜进士出身的流氓,可怕非常!

  长相如此俊美的一个人,却是这么一个性子,就好像和你一夜风流的美人,第二天日头升起,你睁眼一看,原来昨夜缠绵的枕边人竟然一堆腐骨死人!

  楚蔷生忽然问我,“祈王,您可知太子将要大婚?”

  我愣住了,张口结舌的问,“谁?谁要大婚?”

  “储君。”

  我又艰涩的问,“聘的是谁家的姑娘?”

  楚蔷生回答,“自然是首辅杜皬的孙女,杜家的姑娘了。”

  看我说不出话,楚蔷生转身走到一旁,轻飘飘的说,“更衣!”

  小童连忙捧过来官服为他换上。

  紫袍加身,灼灼其华!

  我忽然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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