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_全修界都在传唱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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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谢拾檀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溪兰烬很轻易地就猜出了后来的情况。

  宋今纯将少年谢拾檀带回澹月仙山,不可能是出于愧疚或好意。

  而是觊觎谢拾檀强大的血脉之力和灵骨灵根。

  只是他不清楚谢拾檀所受的诅咒拔除了没有,谢含泽那些年就算疯癫,修为也在那里,他盯着烟赤峰,却不敢太过靠近,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宋今纯大概一直以为,是谢拾檀体内的诅咒生了效,让他发狂,杀了谢含泽。

  却不知道,是谢含泽转移了谢拾檀的诅咒。

  恐怕关于谢拾檀发狂弑父之说,也是宋今纯散布出去的。

  前些日子,他们刚到澹月仙山时,宋今纯故意在谢拾檀面前提到烟赤峰,八成就是想看看他们的态度,看出俩人的排斥后,便安安心心地在烟赤峰上安置了个临时传送阵。

  ——只要谢拾檀和溪兰烬不会到烟赤峰,其他人也就不成问题。

  要是交到别的峰主手里,免不得又会有一轮关于权力的争斗,谁也不会服谁,但交给谢拾檀,就没几个人有异议了。

  在说出口之前,这些过往的确如一道阴霾,笼罩在心口,可是或许因为倾诉对象是溪兰烬,说出来时,反倒觉得一身轻快。

  月下大美人吹箫,还都是他的,怎么想怎么妙嘛。

  溪兰烬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嗯了一声。

  趁着月色,溪兰烬不住地偷看谢拾檀的表情,思忖了下,拍拍自己的肩膀,表情严肃:“要是不开心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

  溪兰烬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无聊地吃着果果听他们吵了会儿,好奇地插了句嘴:“几位,我很好奇诶,你们在急什么,是怕宋今纯说出了自己的同党,自己也一起被清算吗?”

  回到澹月宗,刚一落脚,俩人便得知宋今纯已被抓到澹月宗罪牢中的消息。

  落到众人眼里,溪兰烬像极了人间皇帝身边的妖后。

  此话一出,一言不发听他们吵了半天的妄生仙尊抬了抬眼,似乎想说话。

  随即就有人不满道:“我们在商谈澹月宗内部之事,溪道友一个外人缘何在此处?”

  如今宋今纯入罪牢,煊夜天尊又暂时还未完全洗脱嫌疑,另一位合体期大能闭关于澹月宗地底之下已经几千年了,也不知道坐化了没有,所以澹月宗的所有大权,默认交到了修为最强的谢拾檀手上。

  不过宋今纯显然料错了,也判断错了谢拾檀的心性。

  语气极为无辜,但的确让几个人的面色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众人:“…………”

  洞府内弥漫了良久的静谧,谢拾檀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围困过自己十几年的地方,握了握溪兰烬的手,语气很平和,听不出太多的波澜:“走吧。”

  一轮圆月不知何时攀到了头顶,在山间落下清辉一片。

  哪知道才过了几百年,当年说是关系极度恶劣的俩人反而成了道侣。

  走出去的时候,溪兰烬顺手将隐藏在洞府里的传送阵毁了,身后的大门隆隆关闭,微尘激荡,像是将旧事一同尘封,再次关闭在厚重的石门之后。

  当年这两位闹得不愉快的风波传得沸沸扬扬的,谁人不知妄生仙尊和溪少主几近不死不休的关系,后来正魔两道联手,每次在白梅山商议时,都有人特地把俩人隔远点,看他们对视一眼都心惊胆战,生怕这俩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溪兰烬顿时满心期待,美滋滋地嗯嗯点头。

  气氛又是一阵死寂。

  宋今纯被抓,澹月宗内部就隐约有些骚动起来,半数人火急火燎地建议直接对宋今纯处以雷刑,言辞中颇为正义凛然:“勾结魔门中人复活天下大害魔祖,导致天狼一族灭族,意图剜走弟子的灵根灵骨,当众指使人诬陷妄生仙尊与……呃,溪魔尊,如此罪人,断不可留!仙尊,宋今纯诡计多端,狡猾善辩,还是尽快处置,以免夜长梦多啊!”

  宋今纯虽然不是修为最高的,但待遇比其他人要高,被关在罪牢法阵效力最强的深处。

  另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跟那半数人吵架。

  谢拾檀微微怔了一下,掩饰什么似的,微微别开眼:“下次你想听的话,吹给你听。”

  俩人勾着手指,没有御剑回去,而是慢悠悠地走下山,溪兰烬捏着谢拾檀的手指,思想天马行空,冷不防想到件事:“谢卿卿,你把我的箫拿走了,但我怎么似乎没听你吹过?”

  某几位的脸更青了。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妄生仙尊表情冷淡、语气认真地说出了到此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外人。”

  那双手不算特别温暖,但修长有力。

  这叫谁不惊愕,有种离谱到荒诞之感,至今大部分人还是恍恍惚惚的,难以接受这俩人居然结成道侣了。

  耳边叽叽歪歪的声音没了,溪兰烬舒坦了,不疾不徐地二度开口:“这有什么好争的,宋今纯自然该死,但得等问清楚了再死,某几位那么着急处理宋今纯的,莫不是心里发虚啊?”

  知道了知道了,是你的道侣,不是外人!

  连被薅出来参与商讨,不住打呵欠的妙论真人都噎了一下,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溪兰烬和谢拾檀。

  众人见他要说话,立刻屏声静气,等待谢拾檀开口。

  谢拾檀莞尔:“好。”

  只是和以前不一样,从前那些事只在谢拾檀心头独自腐朽,如今有溪兰烬与他并肩同在,那些事就变得……不再那么难磨了。

  说着,似笑非笑地朝着那几个脸色发青的人瞥去一眼,起身道:“不过有句话你们说得对,夜长梦多,我们现在就去审讯宋今纯。”

  溪兰烬扫了眼表情复杂的澹月宗一众,故意拿起颗红色的小灵果,凑到谢拾檀嘴边:“小谢,尝尝,甜甜的,可好吃了。”

  剩下的小部分人选择不吱声,如同看到谢拾檀和溪兰烬被泼脏水时的态度,冷眼旁观着。

  方才还一脸矜淡凛然不可侵犯的谢仙尊垂下长睫,听话地张嘴吃了下去,然后点了下头,以表赞同。

  澹月宗的罪牢在修真界里也十分闻名,许多有名的罪人都被关在此处,被关进来的人,会被铐上特制的锁,封锁住全身的灵力,配合着罪牢特殊的法阵,纵使修为再高,到了这里,也会变成普通人。

  溪兰烬不会可怜他悲悯他同情他,溪兰烬只会用力拥抱他爱他。

  大概是已经知道无法逃脱了,见到溪兰烬和谢拾檀来了,宋今纯的态度很冷静,没等俩人说话,就先开了口:“我在识海设了屏障,一旦有人意图搜魂,识海便会自毁。”

  溪兰烬眯了眯眼。

  这是玉石俱焚的招式,识海自毁了,等同于神魂粉碎,连带着想要搜魂的人神识也会被搅进去。

  搜魂从来也不是什么安全的法子,对施术人和被施术人都有风险,所以才会被列为禁术。

  看来宋今纯从讲道大殿前跑掉之后,做了两手准备,能借助传送阵逃离澹月洲最好,纵使逃不掉,也要封锁住识海,以免被搜魂。

  “好吧,”溪兰烬耸耸肩,“那就不搜魂。”

  宋今纯刚松了口气。

  又听溪兰烬笑嘻嘻道:“不过宋掌门可能是忘了,我可是魔门中人啊,搜魂只是方便些罢了,魔门拷问的手段,可比搜魂难捱多了。”

  宋今纯:“……”

  他的脸色绷了一下,又很快松下来:“不必如此,我只是不想配合搜魂,但没有说过,会不配合你们的审问。”

  溪兰烬抱着手,靠在谢拾檀身上,笑容似蜜,吐出来的话却跟刀子似的:“哦?是怕我们窥探到你那些卑微敏[gǎn]的不堪吗?”

  宋今纯不说话了。

  被搜魂窥探每一寸记忆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连彼时的每一丝情绪,都会被感知到。

  对于宋今纯高傲又敏[gǎn]自卑的性格而言,那是在践踏他的尊严。

  溪兰烬很好说话似的:“好,那就第一个问题。当年你带人去了天狼秘地,都带的哪些人?”

  没想到溪兰烬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问有关于魔祖的,不仅宋今纯,连谢拾檀都稍微怔了一下。

  宋今纯半晌才回答,语气中带着不知是嘲讽还是恶意的笑音:“那就多了,澹月宗内部几位太上长老,还有其余几个仙门的人,为了寻求突破机缘,神兽的内丹与血脉是很好的良药。”

  溪兰烬不想听废话:“人呢?”

  宋今纯:“半数已经陨落,剩下的也多在五百年前就被你身边的谢仙尊亲手斩杀了。”

  溪兰烬眨了眨眼,扭头望向谢拾檀。

  谢拾檀微微点了下头。

  不能亲手宰了那些人,溪兰烬心底有些遗憾,不过谢拾檀亲手杀了那些人,也算是为天狼族群报了仇,如今罪魁祸首也在眼前了,等问完话,溪兰烬准备了不少折磨人的法子来伺候他。

  “第二个问题,”溪兰烬盯着宋今纯的眼睛,“是不是你谋划了照夜寒山的刺杀,都有谁参与了。”

  宋今纯都准备好回答魔祖相关的事了,没想到第二个问题又是关于谢拾檀的,顿时无言地沉默了一下,望了一眼没有表情的谢拾檀,应道:“是我。”

  随即干脆地报出了参与那场刺杀的人。

  毫不意外的,有闻人舟的名字。

  溪兰烬把宋今纯所述的话用法器记录下,这才问到了有关魔祖的事。

  魔祖的复活,果然是以玄水尊者和雷冰为首,联合宋今纯干的好事。

  玄水尊者意图掌控魔祖,重新入主魔宫,光复魔门,实现他天下霸权的理想。

  宋今纯也谋划着控制魔祖,所以才命人让牵丝门做出了那具傀儡身躯,只要魔祖将意识留存在那具傀儡身体里,就能成为他的傀儡,届时他无需再借助谢拾檀的名头,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掌门名头。

  算盘打得都挺好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俩人的联盟并不稳固,各怀心思,都想控制魔祖,所以到最后谁也没能真的控制住魔祖。

  说到这里,宋今纯才慢慢道:“若我所料不错,当年能诛杀魔祖,应当是溪魔尊付出了点惨痛的代价。”

  话音落下,果然看到谢拾檀的脸色冷了下来,望过来的眼神有如寂夜中的寒冰。

  宋今纯知晓大势已去,没有翻身之路,等待他的,要么是被关押在罪牢之中几千年,眼睁睁看着自己衰弱而亡,要么是被溪兰烬报复折磨致死,带着某种恶意,他微微笑道:“这一次,又要溪魔尊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两句话精准地踩到了谢拾檀的底线。

  溪兰烬还没有什么表示,便见谢拾檀倏然抬手,两指点在宋今纯的额心上,冷冷道:“溪兰烬会步入大乘,终成大道渡劫飞升,享誉万世康乐安宁。不得好死者,只会是你。”

  宋今纯倏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终于变了:“谢拾檀,你敢!”

  谢拾檀下颌略微抬起,语气冷淡:“我敢。”

  一缕神识探入,在触发了宋今纯特地提前设下的意识屏障的瞬间,谢拾檀搜寻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是魔祖的藏身地。

  宋今纯嘴上说着会知无不言,但对魔祖的藏身地却闭口不谈,怀揣着某种恶意。

  就算他死了,没有成功实现自己的理想,也能叫那些令他不快之人,笼罩在魔祖的阴影之下不好过。

  下一刻,宋今纯的识海崩碎,谢拾檀及时抽身退出,但神魂崩毁波及的速度太快了。

  谢拾檀在探入意识之前,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并未慌张,大不了受一些伤罢了。

  就在此时,有一只手按住了他,随即另一道强横的神识扫过来。

  是溪兰烬的神识。

  两道强韧的神识合力抵抗住神魂崩毁带来的冲击,互相保护着,全身而退。

  溪兰烬睁开眼,额头都冒出了点冷汗,神魂崩碎有多痛苦,他再清楚不过了,谢拾檀要是被卷进去了,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想想谢拾檀说的话,他又提不起怪罪他的心思,微微吐出口气,磨牙道:“谢卿卿,你真是……”

  谢拾檀紧张地检查了下溪兰烬,见他没受波及,心底才安宁下来,接话:“该打。”

  说着握着溪兰烬的手,在自己手上扇了一下。

  溪兰烬:“……”

  你滑跪也不用那么快的。

  神魂一寸寸崩毁太过痛苦,饶是宋今纯这样性子的人,也禁不住凄厉地痛嚎起来,那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溪兰烬没有半分怜悯,只觉得吵闹,牵着谢拾檀想离开此处,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咔嚓”的一声,身后的惨叫声顿止。

  溪兰烬扭回头一看。

  宋今纯的脖子以一个扭曲怪异的角度拧着——似乎是因为太过痛苦,却又无法动用手足自戕,灵力也被封锁着,所以宋今纯生生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他耗费一生所追求的、让人景仰的体面与尊严,在身死之时荡然无存。

  溪兰烬平淡地看了一眼,只可惜他死得太快,没能多感受感受神魂碎裂的剧痛,拉着谢拾檀再次准备离开。

  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谢拾檀眼神一厉,嗅到某种熟悉的气息,猛然回头。

  果不其然,方才已经声息全无的宋今纯又抬起了头,眼睛是暗红色的,直勾勾盯着溪兰烬,露出笑容:“哥哥,许久不见了。”

  溪兰烬皱眉,脸上轻松之色敛了去:“魔祖。”

  魔祖的意识降临到宋今纯的身躯上,露出天真的笑意,在宋今纯的那张脸上,这样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违和且诡异:“我很想你,你想我吗?哥哥。”

  “当然想。”溪兰烬皮笑肉不笑,“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才能杀了你。”

  魔祖歪歪脑袋,似乎还是不解溪兰烬为什么想杀自己,不过它也没有思索这个问题,笑吟吟地道:“就像小时候,哥哥陪我玩捉迷藏一样,要快点来找我哦。”

  在它开口之际,溪兰烬的手指隐秘地一抬,渡水剑瞬间出鞘,当心刺入宋今纯的心口。

  可惜大概是吃了几次亏,魔祖有了防备,说完那句话,就迅速逃遁,抽回意识,渡水剑刺了个空,没能损耗它这部分的力量。

  溪兰烬遗憾地收回剑,擦干净剑身,转头道:“我们去处理下宋今纯交代的人吧。”

  话音刚落下,刚被刺个对穿的宋今纯又抬起了脑袋,是魔祖的语气:“哥哥好凶哦。”

  照夜剑应声出鞘,猛然刺入。

  结果魔祖又跑了。

  溪兰烬啧了声,刚想离开,魔祖又冒了出来,显然他读取到了宋今纯残余的意识,知道他们之前的部分对话:“我自然不会伤害哥哥,不过我也不会放过这头大白狗,哥哥不要怪我哦。”

  照夜剑和渡水剑同时刺去,然而魔祖跟地鼠似的,嗅到风声的瞬间又遁走了。

  溪兰烬彻底火大了:“它是不是有病???”

  谢拾檀面无表情地拔回两把剑,没等魔祖再次冒出来,手中忽然多了一把符纸,他两指并着那把符纸一碾,化出一把符剑,对着宋今纯的心口按下去,封住了这具身体。

  做完这一切,谢拾檀回身重新牵起溪兰烬:“走吧。”

  溪兰烬走了两步,警惕地回头一瞅。

  身后的尸体安安静静的,没再抬头。

  走到这间牢房的门口了,溪兰烬又警惕地回头瞅了一眼。

  效果卓著,身后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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