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电子胃、招魂术和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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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电子胃、招魂术和其他
任为回家的时候，吕青已经睡着了。任为很小心，但吕青还是被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和任为打了个招呼。
任为躺了下去，却睡不着，头疼。下午的时候，他一度很困，但现在睡意全无。他又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打开了SSI，找到云球世界，看看上面还有什么东西。
首页已经换了，是个风景照，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又高又宽。看标题文字，这条瀑布不在瓦普诺斯，而在希尔特克。希尔特克？任为知道的不多，那块大陆很落后，落后到五位派遣队员没有一位选择那里。瀑布倒是很漂亮，但任为没兴趣。他没有点进去，接着往下看，有大海，有沙漠，有建筑，有人群，也有几张漂亮的脸，可是任为统统没兴趣。
闭着眼，看着黑暗视野中明亮的云球世界首页，任为一动不动，发了半天的呆。
任为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依旧没有睡意。刚刚那一会儿，准确地说他其实并不能算是发呆，他的脑子里不停地闪过各种场景，和眼前SSI显示的影像交混了起来，只是他的思维无法抓住混乱影像中的任何有效信息，就像一台古老的计算机被病毒感染，CPU已经不工作了，屏幕上却不停地显示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博物馆里有那种古老的计算机，感染了同样古老的病毒。不，博物馆要展示的本来就不是古老的计算机，而是古老的病毒，他想。
任为使劲晃了一下头，睁开眼。SSI影像还在，但脑子里那些变幻的东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的房间。他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吕青，吕青的脸在黑暗中显得安静柔和，让他心里平静了一些。他想了想，又闭上眼，打开了一个新闻网站。应该了解一下地球上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自己到底是地球人，而不是云球人。
看起来地球还算平静，好像石油又降价了，稀土又涨价了，中东又有冲突，赫尔维蒂亚的山火又在肆虐。他无聊地浏览着，但很快，随着到处乱点，忽然就被一个标题吸引了：
电子胃大受欢迎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电子胃？是胡俊飞的电子胃吗？他迅速点开往下看，果然是，是新声健康的电子胃。新声健康，不用想，一定是新声科学娱乐的子公司，王陆杰弄出来的。白天王陆杰在的时候，任为没想起来这事。王陆杰刚离开的时候，他曾经想起过来着，但话题很快转开了，没来得及问张琦他们，后来也就忘了。
任为越看越惊，也越看越摸不着头脑。
这篇文章前面一段很容易理解，就是说电子胃很受欢迎。如王陆杰所料，电子胃上市之后，沉寂了大概两个月左右，然后就忽然爆发，大受欢迎。按照文章中的描述，电子胃的受欢迎程度简直不可思议，任为觉得，已经超越了王陆杰当初的期望，恐怕也超出了他最好的想象。现在，新声健康正在疯狂扩充产能，但面临的唯一问题却依旧是产能不足，因为实在卖得太好了。
文章说，可以换个角度来理解电子胃的受欢迎程度。作为一个尚未上市的初创公司，扩充产能当然需要钱，融资是必需的。而如果想要给这个初创公司投资，那些基金的管理合伙人们就需要在他们的办公室门口排起大队来等待管理层的接见——不接受预约，而且必须是基金的管理合伙人亲自来谈。排队的盛景持续了两天之后，新声健康就号称融到了足够的资金，不再接受新的投资。
胡俊飞的肠子可能都悔青了，他们的股权绝大部分都已经被王陆杰拿走了。不过当时，PerfectSkin奄奄一息，也没什么其他办法，王陆杰算是在最后一刻挽救了他们。
不知道胡俊飞应该后悔还是应该庆幸，任为想，只能佩服王陆杰的眼光和魄力了。更关键的是，王陆杰能够找到办法让胡俊飞妥协，他不像顾子帆那么咄咄逼人，说服别人还是有一套的。
随着新声科学娱乐的股权重组，顾子帆应该也算是新声健康的股东了。当时顾子帆诘难胡俊飞和侯天意的场景出现在任为脑中，还是挺有意思的，任为想，无论如何，现在看来都还算圆满。对，还有傅群幼，他和顾子帆一样是新声健康的股东，严格地说，是新声健康母公司的股东。显然，大家都赚翻了。
到此为止，这还是一篇正常的文章。任为替王陆杰、顾子帆和傅群幼感到高兴，也替胡俊飞和侯天意感到高兴。
可是从下面开始，这篇文章就显得很奇怪了。倒不是说内容有什么奇怪，任为看到标题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这篇文章应该是在批判电子胃而不是在赞扬电子胃。奇怪的地方在于，文章的其余部分出现了六十七处同样的文字，都标了序号：
No.xx：涉嫌歧视和仇恨言论，此处省略xxx字。
这让任为一头雾水。
搞了半天，除了知道电子胃很受欢迎以外，任为根本不知道这篇文章要说什么！
既然这么多涉嫌歧视和仇恨言论的文字需要省略，那这个新闻网站为什么又把这篇文章发了出来呢？很奇怪，如果说真有违法内容，那应该就不会被发出来啊！看起来并不是真的违法，而是有一些很特别的原因。
任为继续往下看，能看的文字太少了，他也懒得看，所以很快越过了文章的末尾，接着就是一长串相关文章的列表。
这些相关文章的标题大概都是这样子的：
著名保守人士HaJeKa的价值观惹翻全球自由人士
3924个同性恋群体发声，号召全球大游行反对HaJeKa的歧视言论
321个女权组织声明，选择如何进行性行为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权力
全球自由检察官组织在84个国家同步起诉，控告HaJeKa
HaJeKa的言论充分展现保守人士对人类自由选择权的极端藐视
难以置信：性向选择和性别平等在当今社会仍然会受到恶意攻击
66个国家政府郑重声明：不欢迎HaJeKa入境
电子胃会导致人口减少吗？一个保守人士脑洞大开的荒谬和无知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更多的自由选择而不是有更多的肮脏规则
极端组织全球自由联盟发表声明：将全球追杀HaJeKa
…………
任为把网页向上回滚了一下，确认文章的作者就是HaJeKa。
任为终于明白了。
显然这篇文章惹了众怒，甚至到了被广泛起诉的程度，还有追杀什么的，网站已经不敢发表这篇文章的原文了，免得受牵连。但为了交代事情的原委，还是发表了删节版。可这还有什么意义呢？都不知道文章写的是什么内容了。
网站的心思挺有意思，发了文章删节版，跟上了一堆“相关文章”，而自己什么也没说，可能是安全和流量的最佳平衡了。
这些文章的标题也很有意思，任为看了半天，并没有点击任何标题进去阅读内容，只是看着标题。
任为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胡俊飞的时候，谈到电子胃，胡俊飞说：“明明很了不起，她能够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时自己很迷惑，不明白胡俊飞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后来心思并不在这里，很快就把这个迷惑给忘记了。但现在，他想起了这迷惑，也明白了答案——也许明白了，不过只是也许，他不敢确定。
显然，焦点不在电子胃这个产品上，而是在HaJeKa的言论上。王陆杰和胡俊飞他们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牵连，毕竟产品本身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意见和立场需要表达。任为并不知道HaJeKa是谁，不需要操那么多心。不过，他觉得应该提醒王陆杰和胡俊飞不要乱说话，免得卷进去。可转念一想，最傻的就是自己了，王陆杰还需要操心吗？至于胡俊飞，也许比自己更傻，也许和自己差相仿佛，但可以肯定，王陆杰不知道已经叮嘱多少遍了。
任为开始心不在焉地翻看其他新闻，但脑子里都是电子胃。胃的形状，胃的颜色，胃里面的内容，他开始觉得有点恶心。
幸好，他看到了另外一个标题，引起了注意力的转移：
世界宗教界的共同盛典：招魂仪式席卷世界
任为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有点开标题，而是点了标题后面的“更多”。然后，他就看到一大堆相关的标题：
灵魂的存在被科学实验所证明，虔诚的人类即将得到最后的救赎
教皇亲自主持最大规模的招魂仪式，超过200万人参加
一个虔诚教徒的心声：我整整痛哭了一个月，因为上帝露出了神圣的侧影
意识场的发现确凿无疑地证明，宗教从来就是最彻头彻尾的科学
著名反宗教人士公开道歉：我的无知造就了我的罪孽
可笑的弗洛伊德：宗教徒不是心理疾病患者，他才是
爱拯救一切：科学家们终于低下了他们的头颅
招魂术：让神灵抚慰你的意识场
我们称之为灵魂，而有些人却故意称之为意识场：关于意识场命名的讨论
福音会和婆罗门展开论战：意识场的归宿在哪里？
…………
任为愣了一会儿，觉得很冷，身体有点颤抖。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咽了一口唾沫，又长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点了其中一个标题：“招魂术：让神灵抚慰你的意识场”。
文章很长，介绍了238种世界各地的招魂仪式。这些仪式覆盖了各种宗教，包括半年内刚刚产生的46种新宗教。仪式流程大多都很复杂，也很庄严。只看这些文字描述和间或的几张照片或者视频截图，任为就已经感受到了它们的力量。他觉得更冷了，身体猛烈地抽动了几下。
他想起柳杨，想起柳杨为什么离开脑科学所。难道柳杨预见到了什么？不，他应该不会为了恐惧而离开，他不是这样的人。李斯年呢？他为什么要接脑科学所所长这个位置？他什么都没有想到吗？哦，那也很正常，自己就什么都没有想到。
他的身体又抽动了几下——干什么呀？他想，差点喊出口。他腾地坐直了身体，后背离开了床头，床发出“吱呀”的一声响。
“你怎么了？”他听到吕青的声音。
任为睁开眼，扭头看到吕青被他搞醒了，用右臂侧撑着身体，睡眼惺忪，正关切地看着他。SSI图像还浮现在他的眼前，和吕青的身体融为一体。
“没怎么，没怎么。”他扭回头，慢慢地靠回床头。
“真的没事？”吕青又问。
“没事，没事，你睡吧。”他说。
“好吧，我困死了。”吕青说，躺平身体，翻了个身。
任为继续看那篇文章，迅速下拉着内容，眼睛快速地掠过大片文字和图片——除了零星的几个字，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下拉得太快了，拉着拉着，他又觉得自己太草率。他停下来，开始往回上拉，但仍然什么也没看到——也许多看到了几个字，但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再次开始往下拉，这次拉得更快，文字在他面前变成了一条河，很快就拉到了文章的末尾。
末尾是一个视频，一个招魂仪式的现场录像。他点了一下，视频开始播放。那是一个宏大的、金碧辉煌的场面——也许就是前面标题列表中提到过的有200万人参加的仪式？
视频只是一个片段，大概只有几十秒，最多两分钟，任为没有注意。实际上，他虽然在看，视频也很清楚，但好像在做梦，觉得一切都很遥远，都在雾蒙蒙当中，不像是真实的存在。
不过，在视频的末尾，他听到了一句话，很真切：
除了对自由的追求和对上帝的服从，人生还有其他意义吗？
其他？没有了，没有了，任为想，没有其他。果然，他听到了视频中山呼海啸般的最后声音：No，No，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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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电子胃、招魂术和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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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为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依旧没有睡意。刚刚那一会儿，准确地说他其实并不能算是发呆，他的脑子里不停地闪过各种场景，和眼前SSI显示的影像交混了起来，只是他的思维无法抓住混乱影像中的任何有效信息，就像一台古老的计算机被病毒感染，CPU已经不工作了，屏幕上却不停地显示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博物馆里有那种古老的计算机，感染了同样古老的病毒。不，博物馆要展示的本来就不是古老的计算机，而是古老的病毒，他想。
任为使劲晃了一下头，睁开眼。SSI影像还在，但脑子里那些变幻的东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的房间。他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吕青，吕青的脸在黑暗中显得安静柔和，让他心里平静了一些。他想了想，又闭上眼，打开了一个新闻网站。应该了解一下地球上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自己到底是地球人，而不是云球人。
看起来地球还算平静，好像石油又降价了，稀土又涨价了，中东又有冲突，赫尔维蒂亚的山火又在肆虐。他无聊地浏览着，但很快，随着到处乱点，忽然就被一个标题吸引了：
电子胃大受欢迎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电子胃？是胡俊飞的电子胃吗？他迅速点开往下看，果然是，是新声健康的电子胃。新声健康，不用想，一定是新声科学娱乐的子公司，王陆杰弄出来的。白天王陆杰在的时候，任为没想起来这事。王陆杰刚离开的时候，他曾经想起过来着，但话题很快转开了，没来得及问张琦他们，后来也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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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为止，这还是一篇正常的文章。任为替王陆杰、顾子帆和傅群幼感到高兴，也替胡俊飞和侯天意感到高兴。
可是从下面开始，这篇文章就显得很奇怪了。倒不是说内容有什么奇怪，任为看到标题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这篇文章应该是在批判电子胃而不是在赞扬电子胃。奇怪的地方在于，文章的其余部分出现了六十七处同样的文字，都标了序号：
No.xx：涉嫌歧视和仇恨言论，此处省略xxx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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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个国家政府郑重声明：不欢迎HaJeKa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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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更多的自由选择而不是有更多的肮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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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为终于明白了。
显然这篇文章惹了众怒，甚至到了被广泛起诉的程度，还有追杀什么的，网站已经不敢发表这篇文章的原文了，免得受牵连。但为了交代事情的原委，还是发表了删节版。可这还有什么意义呢？都不知道文章写的是什么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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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焦点不在电子胃这个产品上，而是在HaJeKa的言论上。王陆杰和胡俊飞他们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牵连，毕竟产品本身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意见和立场需要表达。任为并不知道HaJeKa是谁，不需要操那么多心。不过，他觉得应该提醒王陆杰和胡俊飞不要乱说话，免得卷进去。可转念一想，最傻的就是自己了，王陆杰还需要操心吗？至于胡俊飞，也许比自己更傻，也许和自己差相仿佛，但可以肯定，王陆杰不知道已经叮嘱多少遍了。
任为开始心不在焉地翻看其他新闻，但脑子里都是电子胃。胃的形状，胃的颜色，胃里面的内容，他开始觉得有点恶心。
幸好，他看到了另外一个标题，引起了注意力的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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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怎么，没怎么。”他扭回头，慢慢地靠回床头。
“真的没事？”吕青又问。
“没事，没事，你睡吧。”他说。
“好吧，我困死了。”吕青说，躺平身体，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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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是一个视频，一个招魂仪式的现场录像。他点了一下，视频开始播放。那是一个宏大的、金碧辉煌的场面——也许就是前面标题列表中提到过的有200万人参加的仪式？
视频只是一个片段，大概只有几十秒，最多两分钟，任为没有注意。实际上，他虽然在看，视频也很清楚，但好像在做梦，觉得一切都很遥远，都在雾蒙蒙当中，不像是真实的存在。
不过，在视频的末尾，他听到了一句话，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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